穆樘

我错了我来更新了

这种手上一篇文写到一半然后紧巴巴赶着节日写另一篇的坏毛病啥时候能改…（

久违的连载，依旧是人类韩×树妖叶，七夕祝大家吃糖愉快

随着深秋的步伐不断蔓延，北方的气温也像是坠落的火箭似的，一节节往下降得飞快。北风被压制了大半年后终于等到了出头之日，呼啸着卷过山川江河，所过之处掀起了一阵又一阵的寒潮，以此来宣告秋冬两季的提前交替。

小区的大多数植被都已经枯黄，放眼望去一片萧瑟。除去常青的树木外，最吸引邻居眼球的还是韩文清家门口那棵金灿亮眼的银杏。

半年以来这棵银杏总是一副孱弱的模样，让人忍不住担心它过于细小的枝干能否承受住风雨不定的四季而不会夭折，七月那一次无声无息的枯萎更是让他们一度以为这棵饱经风霜的幼苗终究还是没能熬过这个阳光比以往还要灿烂的盛夏。

谁也没想到它能一朝回春，重新撑开枝叶，以一场罕见的花季迎来了奇迹般的新生。

直至今日，在万物凋零的此刻，这棵体型上还算得上是幼儿的银杏竟也脱颖而出，在愈加凛冽的秋风里站成了一株小小的、却似乎永不熄灭的太阳。

即便是落叶，也能铺排开一片金辉。

韩文清出门时，一片坠落的金叶恰巧被风托卷着，慢悠悠地贴在他的脚边，形状乖巧地蜷缩成了一团。这让韩文清无端想起了叶修睡着时的样子，也是这样侧身弓着腰，躺在床的一边，只是最后第二天醒来的时候，他总会老实地窝在自己的怀里，安安静静的，轻轻巧巧的，像片叶子。

真是物似主人型。韩文清想着，弯下腰，将这片模样像极了撒娇的叶片揣起来，随手放在了屋内的鞋柜上。

昨天晚上通话时，电话那头的叶修也像是带着试探、语气罕见和软，告诉他自己估摸着要失联一段时间。

听到“失联”这个词仿佛就能勾起什么心理阴影，韩文清眉毛跳了一跳，语气却还平直稳重:“去哪儿？”

他似乎还能听到电话那头隐隐约约传来苏沐橙的声音，正小声说着什么。“前车之鉴”、“不会出什么事”、“总要去看看”……韩文清支着耳朵捕捉到这些字眼，心里已经明白了大半:“你要回族里？”

“是啊。”叶修无奈，“叶秋给我传消息，好像是族里的老家伙说什么都要我回去一趟。”

好歹知道他去了哪儿，就算再发生什么意外自己也能把人逮回来。韩文清看了看自己的手背，那上面虽然已经看不见任何痕迹，可他一直都记得那繁古的花纹亮起光芒来是多么得耀眼震撼。面色缓了下来，他淡淡道:“要去就去。”

“真硬气啊老韩，”叶修笑笑，语气带了点刻意的挑衅，“可别想我。”

“随时奉陪。”韩文清说得气势磅礴。

浑然不知道现在两人的对话是多么的幼稚无趣。

想到这通从后面起全是垃圾话的电话，韩文清略弯了弯唇角，完全已经忘记了自己昨晚放下的狠话，掏出钥匙锁上了门，朝着停车场走去。

叶修给韩文清通了个风后，立马也就启程出发了。

倒不是别的，他至今对于韩文清居然一人闯进嘉世把自己的本体扛出来挪坑的行为记忆犹新，要是万一韩文清找不到人，这次直接把树扛进霸图，那乐子可就大了。

给自己找了个心安理得的借口，叶修抬头看了眼窗外。即便是在高速飞驰的动车上，远方连绵的山脉也不曾断绝，这片巨大广阔、雄浑葱郁的色块与地相连，与天相接，托举起其间千万里的原野江河。

在那更深处，就是隐匿于世间之外、古老而静默的银杏森林。

他诞生的地方。

经历几百年的漂泊，他到底还是回来了。叶修深吸了一口气，临到终点，他才终于滋生出一点迟来的近乡情怯。

只是万万没想到，他回趟家，还得先交一把过路费。

看着手上新鲜出炉的门票，叶修哭笑不得地随着人流进了山。趁着人流在休息区与观景台的不断分散，叶修藏在口袋里的手中化出一片叶子，装作不经意地向两棵树间走了过去，即将与之擦肩而过时，叶修不着痕迹地将叶子贴在了树干上，整个人立刻如同淡去的水汽，悄无声息地融入茂密的林间，跨进了另一个地方。

跨过由古树构建的结界，整个空间立马静谧了起来，鼻尖萦绕着浓郁的木香，耳边是群鸟啼鸣的清脆声响，头顶的夕阳已经式微，小半个月亮显出了身形，衬得天色依旧微带亮色。

而与自己几乎一模一样的同胞弟弟就站在眼前。

在相隔几百年的时光后，叶秋再一次看到了叶修冲他扬起的笑容。还没等弟弟消化完这感人的兄弟重逢时刻，叶修便开口了:“你就不能让我爷爷我爸爸他们挑个淡季的时间让我回来吗？”

叶秋:……

叶修:“花了我六十，可贵了。”

叶秋:……

叶修:“成年人都没有半价……”

叶秋:“你闭嘴吧。”

叶修笑眯眯地伸了个懒腰，将手中的叶子随手扔在地上。在落地的那一刻，叶片就融进了土地，取而代之的是一只小小的枝干从土里钻出，只摇曳了片刻，便在逐渐寒冷的夜晚里开出了一朵浅黄的小花。

这朵花甫一绽开，漫山遍野的萤灯草便接到了信号，在飒飒的叶声中一株接一株地亮起了鲜嫩明绿的荧光，随着山风海浪般飞速地蔓延，刹那间便点亮了一整片森林。

两人身前的灌木也在这宛若星河的夜色里乖顺地分向两侧，露出了脚下如同落雪般的溪水。

而和缓的夜风穿过层层林海，带着悠远而温柔的低低回响到来，如同古老的歌谣响彻天际。

这场景，叶修已经几百年没能再见到了。

叶秋踏出了第一步，脚步悬在发亮的溪水上方，侧身回来向叶修伸出手，笑了: “混账哥哥，欢迎回家。”

叶修同样踩上了溪水，回身向他刚刚站的位置看去，微微眯了眯眼，仿佛在愈加昏暗的天色里看到了几百年前那个小小的、毅然带着本体下山入世的自己。

时至今日，他依然不曾后悔。

“走吧，”叶秋在他身后喊到，“爸爸他们要见你呢。”

叶修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心口，无声地笑笑，转身跟着叶秋向前走去。

他大概能猜到父辈叫他回来的理由了。

身为因成长艰难而日渐稀有的古银杏后代，每一个族人在出生时就在族中留下自己的命牌，叶修也不例外。

靠着这命牌，族里的老人都大致能掌握族人的位置和安忧，因而当叶修偷偷跑下山去后，不到一天，老辈们便都知道这个消息了。

倒不是银杏族迂腐古旧，事实上他们并不是非常在意成年后的族人去向何处，下山入世的族人也不在少数，可偏偏叶修尚未成年。

叶修的名声在这山里可谓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聪明是真的聪明，调皮也是真的调皮，对于他偷偷下山的这件事，甚至所有人心中都升起一股子“啊果然会这样”的理所当然。

叶父脾气暴躁，闻言立马撸起袖子就要下山捉人，最后却被老人拦住了。

“就让他去看看吧。”老人沉思了许久，最后闭了闭眼，低叹了一声，无奈道，“让他用自己的眼睛去看看，他扎根的地方应该在哪儿。”

“万一出事了怎么办？”叶母的语气里全是担忧与恐慌。

老人看着操碎心的父母，又看了看紧紧捏着母亲衣角，眼泪花花的弟弟，又叹了口气，安慰道:“没事，上次不是有族人回来说现今外世很太平么？再不济，我还掌着他的命牌呢，如果发生了什么，我立马就能知道。”

“这小兔崽子。”叶父依旧是火气上头，心里虽然安心了些，嘴上却硬得很，“他就是出事了，看谁去管他。”

叶母和老人都早已摸清他的脾气，遂谁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放任叶修下了山。

他们原以为叶修很快就会回来，却没想到叶修竟就在这人间漂泊了几百年，直至最后扎下了根。

几百年已过，很快就会到叶修的成熟期，只要度过了成熟期，那就真的可以放任他在人间自由地闯荡，谁都不会再去横加阻拦。然而，就在所有人都松了口气的时候，叶修出事了。

当叶修明亮的命牌突然熄灭时，掌管命牌的老人就知道大事不好，然而当叶修的命牌甚至开始裂开腐朽时，老人还是失了所有的沉稳，拉响了尖锐的警报。

苍鹰尖利的嘶鸣响起的那一刻，就意味着有族人的性命危在旦夕，无需言语解释，所有听到这段嘶鸣的人都直觉叶修出事了。

叶父叶母和叶秋立马惨白着脸赶来，一句话还没说，叶母的眼泪已经掉了下来。

叶父咬紧了牙，红着眼眶问老人:“阿修的位置呢？”

老人没说话，只是默默将叶修破败的命牌递到这对父母眼前。

这仿佛是一道无声的惊雷凭空砸下，震得两人连站稳都做不到，叶秋眼见爸爸妈妈摇摇欲坠地搀扶着要跌坐下来，赶紧伸出双臂揽住日渐苍老的父母，喉头也被弥漫上来的血腥味堵住。半晌，他才红着眼，嘶哑地颤声问:“…来不及了吗？”

“悬啊……”老人长叹了一声，握住命牌的手发出一阵荧光，勉力减缓着命牌崩溃的速度，一手却已经化为了一根树枝，开始在地上画起了阵法，“我尽我所能，你们找到他后一定要立马把他带回来……”

话到一半，老人突然瞪大了眼，剩下的词语全被卡在了齿间。

叶家人顺着老人的目光看过去，也愣怔在了原地。

那离溃散只有一步之遥的命牌弹开了老人的保护罩，随后竟自己倔强地从不断开裂的缝隙中生出一段又一段的枝条，像是得了什么助力似的，纠缠着将命牌牢牢捆绑起来，竟强硬地阻止了命牌的崩毁，随后，自层层围绕的枝条间，竟也泄出一点缥缈却鲜亮的光点。

“这是……”叶秋怔怔道，“哥哥是在自愈吗？”

叶父叶母见情况似乎有所好转，也立马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叶父随即开口:“既然争取到了时间，您就快点把我送过去吧！”

老人看见这几乎已经不曾再出现的景象，眉头却越皱越紧。

“他怎么知道的……莫非又偷偷进书斋了吗？”老人几乎无声地念叨了一句，随后抬头看向叶父叶母，正色道，“这件事急不得。”

“怎么了？”叶家人一怔，叶父的暴脾气几乎就要控制不住，“您的意思是让我眼睁睁地看着我儿子死在外面吗？！”

“这件事我可以向你保证，叶修现在不会死的。”紧急时刻，老人也不在乎叶父近乎顶撞的质问，语气陡然温和下来，“想救他，你也得给我一点时间。”

得到老人的保障，叶家人暂且松了口气，可疑问立马接踵而来:“为什么现在不能把他带回来？”

老人敛紧了眉头，看了看叶父，知道自己接下来的话如果说出口，可能会直接点爆一座火山，到时候自己估计拦都拦不住，遂含糊道:“我有点事需要回去确认一下。”

“不过你放心，他一定不会有事的，”老人又看向叶母，轻声安慰道，“我保证，他最后一定会完完整整地回来的。”

老人是这个族最大的支柱，既然他给出了如此承诺，叶父叶母即便心怀疑惑，却也不得不做出退让:“那，能让我去看看他吗？只有阿修还好好的，我才能安心。”

老人沉吟了片刻，看向一直站在一旁的叶秋，突然道:“阿秋，你替你父母跑一趟吧。”

不及叶父叶母阻止，老人又道:“放心，我用阵法送他去阿修身边，然后立马接他回来，这样不会出事的。”

叶父叶母话语一顿。确实，大儿子已经出了事，他们实在是不放心小儿子出去，可是那个阵法的压力，对于现在的他们来说有些过于难以承受。

最后还是叶父叹了口气，拍了拍叶秋的肩，沉沉道:“交给你了。”

叶秋重重点头。

他站在阵法里，双肩承载着父母沉重的担忧与期盼，一瞬去往千里之外的城市，隔着一层玻璃，看到他的哥哥躺在一间房里，身边似乎还站着谁，将他照顾地妥帖细致。

而哥哥看起来似乎也毫发无损，只是脸色苍白，看上去显得虚弱无比。

这应该……不算太坏的情况吧？时间紧急，叶秋做出了这个判断，立马踏着阵法回去复命。

现在想来，当时的自己真是太年轻了！叶秋想到那个看上去面凶的男人，恨恨得磨了磨牙。

这边叶修早已哄完了哭成泪人的叶母，如今正面对着叶父连珠炮似的盘问。

可惜叶修在人间混了几百年，早就磨成了精，倒是时不时气得叶父连连跳脚，要不是老了，估摸着能像小时候那样，拎着叶修的脚腕倒起来打人。

与此同时还遭到了来自叶母残忍的镇压:“阿修好不容易回来一次，你又管不住你的臭脾气了是不是？”

叶父委屈，却还是把那一箩筐的训斥都憋回了肚子里。叶修看着嬉皮笑脸，见叶父这样，心头也松了一口气。

他甚至抽空冲叶秋眨了眨眼，换来叶秋的一个鬼脸。

话题揭过，叶修这才看向叶父，正色道:“爸，这次爷爷说要叫我回来，但除了成人礼之外，其实主要还是你想要我回来吧？”

叶父重重咳了一声，瞟了叶母一眼。

叶母轻飘飘地移开目光，拉着叶秋问起了外世的生活。

叶父只能重新看向叶修，顿了顿，沉声道:“你与一个人类签了契约？”

前几年当他第一次听到这件事时，果真是点燃了一座火山，暴跳如雷地就要下山捉人，差点连老人都拦不住。

可一直到现在，他也早已接受了这个事实，说起来才终于变得如此心平静气。

叶修也不闪不避，答得坦坦荡荡:“是。”

“你想好了？”叶父看着自己的儿子看起来笑着、目光里却明亮而坚定的脸，恍惚间才终于有了儿子长大的实感。

“是的。”叶修敛了笑容，“我要和他一起走下去。”

叶父在心底叹了口气。他和叶修中间隔了无法弥补的几百年时光，他没能见证儿子成长的过程，也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可是现在站在他面前的，已经是一棵成熟的、扎根的银杏。

是他已经长大的、却最终没让他失望的儿子。

“你是妖，他是人，你有想过当他离开后，你要怎么办吗？”

终于来了。叶修心底松了口气，脸上重新带了笑:“这还不简单。”

“爸，你知道我的性子，你也知道我会怎么做的。这么多年来，我从没后悔过。”叶修放松地靠在椅背上，“今后我也不会后悔当年做的决定。”

叶父闻言，嘴角细微地扬起一抹弧度。

银杏一族，一旦找到属于自己的东西，那必将一生都不放手。

不愧是他的儿子。

这抹笑随后被叶父强行压下，吹胡子瞪眼地道:“行了行了，知道你这小崽子倔。赶紧滚去参加你的成人礼去，别在这儿碍我的眼。”

“好嘞！”得了命令，叶修立马笑嘻嘻地站起身，麻溜儿地滚去找爷爷去了。

“臭小子。”叶父哼了一声。

叶母叶秋也不点破，只是坐在一旁抿着嘴笑。

一切安好，往后漫长的岁月里，他们也不必再操心什么了。

韩文清回来的时候，屋内亮起的灯泄出一点光，正轻轻打在银杏金灿灿的叶片上。

他心头微动，上前掏出钥匙，正要送进锁孔，门却吱呀一声从里打开。

“这么晚才回来，你是不是又训你们小队员去了？”站在门口的人眉眼带笑，语气透出一股轻佻的不正经。

韩文清目光温和，动作却行云流水，上前一步搂住叶修的腰，带着他进屋，关门落锁。

“回家再说。”他道。

END.

赶上了！

不知道甜不甜（。但是还是祝大家吃糖愉快！